偉人的煩惱

電影《黑暗對峙》（Darkest Hour）近來大熱，先是各大電影節獎項拿到手軟，再是公開上映後加利奧文演技驚艷眾人。一時間，嗜煙愛酒、大腹便便的英國前首相邱吉爾重又回到鎂光燈下，風頭不亞於一眾嘟嘴賣萌的KOL。聽公司的90後同事講起，邱吉爾那反手舉V的動作，絕對有型！

人前的邱吉爾固然霸氣，一言不合就拍桌子、扔東西，上到當時的英皇喬治六世，下至首相府邸的打字員姑娘，莫不懼他三分。然而，就是這樣一位蠻橫無理行事粗暴的男人，也有軟弱與膽怯的時候。他堅持與納粹決戰，竟遭受各方質疑，躲進小房間裡打電話給美國總統羅斯福求助，卻換來對方冷言冷語。電影中，孤高狷狂的邱吉爾放下電話，久久沉默不語，那一刻的孤單落寞，又能與誰分享？

近些年上映的偉人傳記類電影，不再刻意宣揚領袖或英雄的的豐功偉績，反倒更樂意將他們當成有血有肉、有淚有笑的平凡個體。《皇上無話兒》中的英皇喬治六世，頗費了一番功夫才治好自己口吃的毛病，鼓起勇氣面向英國公眾作二戰前鼓舞士氣的演講；伊麗莎白女皇在《英女皇》中，面對戴安娜王妃逝世後民眾的指責，亦曾試圖逃避而不願處理這段積怨。

這樣的作品，固然少了些激昂的、捨我其誰的英雄主義味道，卻格外感人，只因銀幕前的觀眾每每能在看似宏大故事的邊角或縫隙中，找到些感動或共鳴。原來，即便再偉大再不尋常的男女，在面對愛情的時候，都會慌張失措；原來，領袖或英雄在危難緊急的關口，也曾被猶疑、自卑與軟弱所折磨。

故此，《黑暗對峙》中令我感動的瞬間，並不是西裝革履的邱吉爾在議會中抑揚頓挫的激情演講，而是這位老先生身穿粉紅色的睡袍、光腳在家中地板上踱步並自言自語的時候。那時的邱吉爾，不是英國首相，不是率領全國人民抵禦納粹侵犯的領袖，而是一個古怪又透出些可愛的老男人，擔心太太和子女的衣食與安全，也擔心自己躲在床下的愛貓究竟是不是真的在賭氣。

人們總是喜歡在電影中看到戲劇性的反差：原本相愛的，忽然不愛了；原本嫉妒的，忽然冰釋前嫌了；原本堅硬不可摧的，忽然溫柔起來。歷史課本中，邱吉爾的形象每每是扁平的，見不到情緒的起伏，見不到柴米油鹽的細瑣日常，只有一串數字、一些成果以及眾多功績。而電影中的邱吉爾有他的蠻橫霸道，也有他的脆弱與小煩惱，更真，也更貼近你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