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t’s start once more 就讓我們重新來過

親愛的Gianfranco Baruchello先生：

謝謝你那天下午毫不吝嗇地分享六十多年來的創作和思考。聽著你說 Duchamp，說Lyotard，說John Cage，那些我只在書上看過的名字，卻是你熟悉的故人。那年代Duchamp的藝術主張，依你的話說「Art is what you call it」，不是一句口號，而是你真切的信念。憑此一直身體力行，探索藝術的可能。你憶述上世紀種種故事，雖然因為言語之故，只能抓住片段認得大概，但也瞥見點點熱情和智慧，如你目光般閃爍。那天我握過你温厚的手道別後，走出畫廊，心頭很暖很滿。

然而，隔天醒來，想提筆記下那愉快的下午，卻發覺怎寫也不暢快，怎也描繪不出心中那份感覺。腦中頻頻回想起你數次說很高興看到當天來的大多是二十來歲的年輕臉孔；回想起你問我們何時如你那樣，決心重新開始；回想起臨別時我們請你在書上簽名，你卻先請我們在你那本上簽名；回想起你在我的書上畫了一隻眼睛，解釋說你只剩一隻眼睛視力還好；回想起的是，你在那眼睛下畫了一個水滴形狀，我問：是眼淚嗎？你望著我，沒有回答。

在那之前，你還是侃侃而談，循著我們的問題，幾乎把你過去的創作概括地談了一遍。記得你第一件「作品」是一副變色眼鏡，手按水泵，鏡片後的機關便會填滿顏色水，讓你看到不一樣的世界。五、六十年代期間，你收購電影剪掉被掉棄的片段，最後與實驗電影導演Alberto Grifi拼湊出影片《Verifica Incerta》，透過操弄現成物件來實驗自由。1973至81年間，你在羅馬郊外的山上耕種，進行計劃《Agricola Cornelia S.p.A》，探索智性（intellectuality）與創意、農業和藝術之間的界線。近年，你嘗試在白色的鋁上，用黑色墨水描繪意識（mind）內的意念（ideas）。多年來，你一直在藝術中尋找新的可能，從不拘泥於形式媒介，因為那探索過程即為你的藝術形式。

現已九十三歲的你，仍在藝術路上不住追尋。但二十多歲的我們呢？我們相信甚麼，追尋甚麼呢？我們還相信有新的可能嗎？你說你是上世紀的人，面對二戰大屠殺帶來的價值危機，你們不忍絕望而重新起步；我們這一代也可對著身處的時代，再說一次「Let’s start once more」。

「Do now. Don’t lose time.」

那時，我們看著你，沒有回答。

現在回想，我們的不語；你無語的眼淚。

想你應該已回到羅馬郊外的住所，沉澱思緒，繼續創作。希望下次相見時，你依然硬朗健康，而我可跟你分享我的實驗和探索，可更勇敢地回答你說，嗯，這個時代就讓我們重新來過，不管腳步多緩慢，不管改變多微小。

祝 身體健康！

葉懿雯敬上
2017年9月

訪談日期：2017 年 9月 14 日（預覽會）

展覽：Gianfranco Baruchello, Marcel Duchamp
地點：Massimo De Carlo, Hong Kong | 香港中環畢打街 12 號畢打行三樓
展期：2017年 9月15日 － 2017 年10月28日
時間：星期一至六，10:30am – 7：00pm

註：
Gianfranco Baruchello說作品是用來看的（to be looked at）。
若覺有趣，就去看吧。